LEA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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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liage Plant [ 1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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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叶观花。

任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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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雨下不完。五月的潮气裹挟着夏天特有的蒸腾出来的清香延续到了六月。

街边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女生的裤脚,她们簇拥在一起尖叫起来,把阔腿裤拉上去一些,露出纤细的小腿。

咖啡厅的冷气开得很足,那几个女生推开门,带着一些外面溽热的暑气走进来。

“没有颜色的红茶。”白衬衫点单。

“咖啡欧蕾。”黑T恤托着下巴,又追加了一块蒙布朗。

“我要柠檬茶。”黄色连衣裙犹豫了很久:“不要冰块。”

比柰子快速的在机器上点单:“一共2000日元。”在等着小票打印的间隙,她又看见了那个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穿着和服的男人,因为雨势过大困在了书店和马路的间隙中。

 

她看过这个男人很多次了,无论春夏秋冬,晴雨风雪,他都会在周三的下午出现在街对面的书店里。他长得很好看,穿和服极合适。简单的灰色,群青色,绀色和墨蓝色。入夏以后就不穿羽织了,显得清爽又挺拔。

他撑伞走过来。推开门的一瞬店里的几个小女生都把声音压低,捂着嘴巴看过去。他站定在点单的台前,低头看着品目,睫毛长,且密,遮住了瞳孔。微微发褐的黑发,有点因为湿气不那么利落。比柰子呼吸放缓,听见他说——

“一杯绿茶。”

“别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

他的声音不像外表那么冷峻,带着一些软和的少年气息,比柰子觉得脸颊有点烫。

“好的,这边1200日元。”

和服男人掏钱包的手顿了一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为什么比别的店里要贵?”

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比柰子只好说:“我不知道。”又追加补充:“可能我们老板知道。但是我们老板今天不在。”

那个男人收好找零接过号码牌,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掏出了手机。

啊……果然还是个年轻人,不是什么老古董呢。

虽然比柰子觉得并不违和,但是那个男人走过来的时候仿佛带着结界,身上流淌的时间还停留在18世纪。

为什么这家店的茶卖的这么贵,或者说为什么一家甜品店会有茶卖,比柰子陷入了苦恼。老板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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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带学院的第一节课就是徒手打发蛋白做蛋白霜。山田把盆子拿远了一点,免得自己鼻尖上的汗滴进去破坏比例。右手已经失去知觉,虽然懂得用手腕的力量,但是达到湿性发泡的程度还是非常折磨人。

发明打蛋器的人是个天才。山田想着,又加大了力度,但是马上被主厨发现,大声呵斥:“不许用你的大臂!力气太大了!”

沮丧的继续搅打着手里的蛋白,山田觉得挫败。自己为什么非要赌气来学西点,明明是和果子专门学校毕业的来着。但是后悔只持续了一秒,马上被此起彼伏的“我完成了”打断。

熬红豆沙也好,打发蛋白也好,总之不会输的。

山田洗了洗鼻子,深呼吸憋下了眼泪举起左手:“我完成了。”

 

和山田同组的是个阿根廷姑娘坦娜,法语说得和母语一样好,她第一次走进课堂看见自己的搭档时还以为他是个未成年,吓了一跳。

“你个子不高,看上去年纪也很小,为什么来巴黎?”

“和男朋友……不,前男友赌气了。”山田抄写着一个个食谱上的法语单词,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吐舌头。本来以为坦娜会非常惊讶,谁知道她放下手里的书拍拍山田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人一定是个混蛋。”抄写到“Cumin”,山田停下笔忍不住笑出来:“混蛋的是我呀。”

 

其实也是常有的事。

本来就是谈着玩的恋爱,说没功利心那是不可能。和百年老铺的继承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是为了个跳板跟前程。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没想到最后会认真。

山田想起在分手的那天,连熬寒天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烫到了手指。师匠惊呼一声冲过来关火拉着他去冲冰水,其他人都围过来问没事吧,只有那个傻子还不为所动的捏着手里的鹿乃子,一个又一个。

眼泪不是疼出来的,不是气他,是气自己。

说了分手之后就能对曾经相拥而眠的对象不闻不问,你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吧中岛裕翔。山田咬着牙站在他身旁拍完了毕业照,又气冲冲的申请了巴黎的蓝带学校,报了法语班。

牛奶面粉黄油啊,请把他从我的回忆里驱逐出境吧。

山田躺在飞机上的时候双手合十这么祈祷着,却在第八区游人如织的夜晚发现自己的想法其实只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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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旁边的那群女生的饮品已然见底,但是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她们招招手叫服务生过来再点了一些别的,大体上还是些软饮和蛋糕。比柰子从操作间走出来,端着手上有些沉重的托盘向坐在角落里的和服男人走过去。

“您要的绿茶。”

茶壶,茶杯配成一套,陶器看上去价值不菲。中岛稍稍有点惊讶,随即又熟练的抬手握住茶壶的柄给自己倒了一杯绿茶。

带点琥珀色的茶汤凝在小茶杯里。他叹了口气,托住茶杯底一饮而尽,放下时依然有热气徐徐地从杯底蒸腾出来。

是杯好茶。温润的口感和清香回甘,配的上这套价值不菲的茶具的好质量,也对得起相比其他店稍高些的定价。中岛出身茶道世家,一杯茶的好坏就算不入口,闻香都能轻易辨别出来。今天算是捡到宝了。自己常去的旧书店对面看似普通的甜品店有好茶,他记下了。

一个小壶三杯茶,量不多,却也能尝出从淡至酽的层次。茶也饮尽,雨却没有要停的样子,他坐得久了,愈发觉得自己和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一如在师匠门下修习时那个人的格格不入。

比起其他身份与自己相似的门生,山田像个野路子,凭着对原料配比拿捏感觉都要过人的天赋,做出来的果子不仅是卖相,味道也不错。他的创新大胆而富有想象力,不管是中国的陈皮还是西点常用的可可,哪怕只有最原始的小豆汤,他也能用一点点焦糖吊出层次丰富的焦香。

师匠视他为掌上明珠,实验作品的配方和做法甚至被好几个老铺买去,在秋季的新品大战中作为主力吸引着年轻阶层的顾客,效果颇佳。

他的发色也染成招摇的金,在那群世家弟子中间十分扎眼。浓艳的五官和素净的和服似乎也相处得不甚愉快,好几位点心铺的少爷都对他积怨已久。

中岛并不讨厌他。毕竟自己是茶道家族,果子只是配角罢了,做的好的果子可以衬托茶的馥郁,绝不会喧宾夺主。那时山田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在中岛劝他不要通宵占用师匠的后厨做新品研究之后这样回复他:“好的甜品和茶都要自己出彩才行。观赏植物也有观叶与观花。人常说观叶风雅观花媚俗,没有的事。”

一番话说得中岛哑口无言。直到分开一年以后中岛也能清晰的回想起他在说这个话时,鬓角的汗水反射出来细碎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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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炉玛德琳没有浮出漂亮均匀的焦糖色之后,山田沮丧的抓了抓脑袋。东方甜品的哲学在于不需要煎炒烹炸,水煮清蒸都能塑出美妙绝伦的点心。他对烤箱这种充满变数的工具有点天生的抵触情绪。

坦娜站在操作台前沉默的用玛德琳沾红茶尝味道,红茶沿着玛德琳的凹陷纹路一点点被吸进坯体,洇出深褐色的痕迹:“我觉得很好啊,连这么廉价的早餐茶也变的有味道了。”

“所以到头来玛德琳也是用来配茶的吗?”山田重新开了一袋面粉,想了想减少了香草精的用量:“玛德琳不配茶也能好吃。”

“你错了。”坦娜搓搓手指,抽了张厨房纸巾擦掉沾上的油脂:“你的模具上不要刷那么多黄油,还有,减少蛋液的用量……其实并没有一定要陪衬或者不陪衬。”说着也一起加入了分离蛋白蛋黄的工序:“就好像夏布利葡萄酿的酒和生蚝,赤霞珠和红肉一样,葡萄酒的和食物的结合也能用在甜品和饮品上。”熟练的用玻璃碗融化黄油倒进盆里:“第一个把玛德琳不小心掉进茶杯里的人一定很惊喜吧。”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哦。”山田把面糊倒进裱花袋摇摇头:“我们日本人都喜欢这么说。”

烤箱已经预热完毕,坦娜把烤盘推进去,关上门:“所以你的必然呢?”

“我的必然就是我的这盘玛德琳也没法上色。”山田放下手里的抹布,又去自己的笔记本上涂涂改改:“可能我还要增加砂糖的用量。”坦娜看了他的配比一眼:“为什么一定要做出不那么甜的玛德琳呢?”

“因为玛德琳就是玛德琳,没有红茶还是好吃的玛德琳。”山田的声音急促且低,他从没发现自己的法语还能说的这么流畅。

观察着烤箱里的情况,坦娜叹了口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并不是互相衬托,而是互相把个体变得更好了而已。”

山田的玛德琳终于第一次出现迷人的焦糖色表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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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给新来的客人推荐之前一直说好的最中,有些自降身段的先上了水信玄饼。为此还被责骂明明是茶道馆怎么可以拿出这么丢脸的东西给客人。

中岛不太在意这些,叫人把风炉拿出来放好,又去检查了炭,看着来来去去的学徒不时指点一二,父亲说的话并没有听到耳朵里,直到听见那句:“你是不是和山田那个小子学坏了?”

“也不用学他,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虽显露出少见的有些羞恼的表情,中岛插着手准备往前庭走去迎客又被叫住:“我把你送去森田师匠那边看来是我错了。”

“您没有错。茶食自有茶食存在的理由,果子自己也有自己的味道,去讨论谁是附庸没有意义。”转过身来鞠一躬:“我还要感谢您把我送去了森田师匠那里。”

他其实有埋怨过山田的。如果把山田比做可食用的东西,估计像是水果味道的泡腾片。中岛家长年礼仪严明的生活让他像一杯一眼到底的水,直到遇见山田。

水面翻滚,冷冰冰的却在沸腾。透明的水被染上颜色和气味,酸甜适口。

最后泡腾片消失在水中。山田在赋予他新的身份和角度之后却又让他发现相处的所有时光都是有“目的”的。不过是别家茶铺出价更高,山田就能放弃和他一起回到中岛本家做茶食师傅的约定。

那些在一起的时间刹那变作虚无。为了找一只名家的茶碗能互相依偎着坐夜巴从东京到大阪;一起隐藏身份偷偷去别家茶室试春茶;抛下课业像个幼稚园的孩子去迪士尼玩看夜幕里的灯火秀。

连后厨里带着红豆馅气味甜蜜和缱绻的亲吻都化作泡沫被竹篾蓖开,迅速的破碎消散。

“他只不过看你是大少爷才和你玩的好吧。”

“你也不要想太多,他明明就是谁出价高就去谁那里的。”

“最开始接近你也不过是利用你的同情心来保住他的退路而已。”

“人善被人欺啊。”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在脑海里蜂鸣,他也无意识的把这些声音说出了口。山田沉默了一会儿,能听见他漫长的呼吸换气,然后无言的塞给他一个礼盒,里面是他自己做的京八桥,像是一封封叠好的信,整齐的排列组合。

“我要去巴黎学西点了。再见。”

最后收到的一封邮件是他给同级生的群发。连更特殊的待遇都没有,中岛有些难受的一个人吃掉了那盒京八桥,然后非常跌份的在自贩机里买了瓶绿茶。

那瓶绿茶的味道,可比现在这家咖啡厅提供的绿茶差多了。

似乎知道了这里有好茶,比柰子发现那个穿和服的男人现在每周三除了会去对面的书店以外,还会来这边喝茶。之前见过他的不少小女生也摸清楚了这个规律,周三都会来。

比柰子其实没有见过自己的老板,她只见过这家店的主厨,是个外国女生,像是南美那边的美女,身材火辣面容姣好,日语不怎么流利,和老板交流是用法语的。

不过听说每周三的营业额是平时的两倍,从不露面的老板要过来一探究竟了。比柰子有些紧张,是很凶的大叔吗?还是也和主厨一样,是个漂亮的外国女人?或者看起来很和蔼的,胖胖的普通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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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坦娜带回日本山田觉得纯属意外。但是想了想自己的目的,觉得把这样的美女丢在店里当幌子也不错。

“你确定他真的会进你的店里喝茶吗?”

“我不确定。”山田擦拭着费南雪的模具,忧愁的皱起眉头。“他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

弄不懂东方人的情感脑回路,坦娜组装着手里的厨师机看外面的工人搬来一盆盆的植物堆在落地窗前,小小的门脸里像个热带植物园。

“他一直就在我的生命里。大概是某种常绿丛生乔木吧。”山田隔着工作间雾蒙蒙的玻璃和窗前交错宽阔的叶片看着街对面旧书店门口的中岛。

“多变,难以捉摸。有些种类清香扑鼻又有些苦到难以置信,而且……”山田看着他身上绣着家纹的羽织:“还历史悠久。”

 

坦娜曾经以为山田在形容茶。她打着哈欠在周三的下午走进店里的时候看见角落里的中岛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那棵“常绿丛生乔木”是谁。

“真是神奇,他居然真的来了!”坦娜给山田打电话,说着法语,并不避讳什么。

“也就是偶然了吧,今天下这么大雨才来的,怎么可能天天来。”

“不要灰心啊,他和你想的一样,点了茶!”

“他只可能会点茶。”

“山田,你这样可不行。”

对面的人像是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一样,说话瓮声瓮气:“他不可能会喜欢我了,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坦娜从中岛的桌边挤进工作间,一边换衣服一边开了免提说话:“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你还喜欢他不是吗?”

“坦娜,你不明白,我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人心是很脆弱的!”

“所以你就觉得把店开在这里每周看他一次就好了吗?”似乎有些生气,两个人的声音都大了。

“是,就好了,就和观赏植物一样,我能要求一株观赏植物做什么呢?求他爱上我吗?”

 

当然可以。中岛这么想着,把最后一杯茶喝完站起来,走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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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柰子觉得自己之前对自己老板的所有猜测都特别不尊重他。

能用“年轻漂亮”形容的——一个男生。和主厨用极快的语速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争辩着什么。工作日午后两点的二楼没有人,山田迅速的翻看着坦娜给他偷拍的中岛那厚厚一沓拍立得。

“这张穿着的主题是‘松’,在东方的文化里是很好的寓意。”

“这个花纹是他家族的徽章哦。”

“这套茶具是我和他一起买的,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时不时“解说”一下的山田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岛已经上楼,后面跟着一脸慌张的比柰子:“我拦不住……”

“我来和他说吧。”中岛开口说的法语,明显是要剖明之前他们俩所有毫不避讳的他都已经听懂了。山田醒悟过来抱着相册往三楼办公室跑,在中岛准备挤进来的前一秒锁上了门。

“他暂时不会理你的。”坦娜挥挥手里的拍立得:“笑一个。”

 

中岛跟坦娜事无巨细的打探了山田在巴黎的这一年。有点小心翼翼的问过两人关系之后,中岛叫比柰子帮他续了一壶茶。

滚烫的水重新冲进茶壶,浮末被小心的撇掉。把相册藏妥的山田扶着二楼的栏杆向下看,对上中岛抬头的眼神。

“不来喝杯茶吗?”

“我去做一份大福。”

正要走进工作间的山田被中岛拉住了手臂:“京八桥,太甜了。”

“抹茶也太苦。”

“谁让你不先吃茶食就去喝茶。”

“那吃我的京八桥的时候你没喝茶吗。”

意识到这话说得也太任性,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那还是一起吧。”

 

美食番组的调查队播出来的节目说,有家茶室的茶食推出看似猎奇的口味却意外与茶味相合的新系列,女孩子们趋之若鹜;又调查到这家茶食的供应商开了有设计感的咖啡馆,里面却有极佳的绿茶卖。

 

春夏秋冬四季变换,茶室和落地窗,总是郁郁葱葱。

“不是互相衬托哦,只是一起吃味道更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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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有赶着一起发了只是两个本单位都是0609 0610这边纪念日。

还是关系学阐述。

都是些会被说“しょうもない”的废话。

但是就想写写。

Duet的封面和seventeen的彩页很喜欢。

喝茶不讲究川宁立顿都可以。

希望能遇见好的玛德琳。喝中国茶的时候遇见好吃的茶饼也很开心。


金风玉露。人间无数。


夜姨爱您


2017.06.09

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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